Anastasia

【羡澄羡】侠客行

短打，没多大意思，羡澄羡无差。

江澄敲今天要交的报表，边讲电话：就差你部门的数据，交不上你负责？两小时搞不定提头来见我！发哪儿？我邮箱......我微信发你吧......记得尽快，好，不谢。他烦躁地摁home键摁得噼啪响，切到微信，大群小群99+是常态。但忙且不乱、冷淡、精准，一柄手术刀，一张绷紧的弓，这才是江澄。念书时他就有天才，神游天外之际笔下八百字议论文，彼时魏无羡左耳塞耳机，他塞右耳，共享oasis或者greenday ，江厌离路过的时候异口同声：其实我们是1个环保组织。只是等他们毕业撕烂课本试卷与作业以后，彻底丢失共用耳机的理由。江澄抬手摁眉心，闲得很哪，空发许多议论——魏无羡，你真是阴魂不散。

他想到这周末该要给魏无羡上坟，敲键盘的力道放轻点，将叹不叹的气吊在胸口呼不出也咽不进。公墓边有卖纸钱，一条龙服务，管够你在下头风流快活去吧，指不定又勾多少女鬼寻死觅活的。魏无羡从小轻浮且艳丽，眼角眉梢各有一段潇洒，轻别离、重享乐，十足十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，跟病床前头瘦削的、苍白的、几乎要漂浮在空中的魏无羡无法重合。病床上的魏无羡招手叫江澄凑到病床前来咬耳朵，我想开大喇叭放宝爷的space oddity，院长偏偏不准——什么静养！开玩笑！江澄挑眉毛，你还想坟头蹦迪是吧......知道说错了，不尴不尬地僵住，魏无羡轻轻咳嗽，转头给江澄指一个护士妹妹是“本层楼最好看的妹儿”。江澄有时感激魏无羡这种敏锐的世俗的天真。

魏无羡的天真体现在，他十岁的时候想当一个侠客，二十岁依然这么想，江澄很想知道（假如他真的侥幸活到）三十岁上他是否仍抱有此等梦想，可惜没机会问问。十步杀一人——江澄，我酷也不酷？江澄白眼都吝啬分给他，只当不认得这个如假包换的活体沙雕。魏无羡侠客瘾从不曾给浇熄半分。高中时代英雄救美，帮隔壁班绵绵打架，满身挂彩又挨教导主任蓝启仁的训，闷不作声，从头到尾没有吐露打架的缘由，梗着脖子受训。

江澄放课赶过去的时候他立得像根标枪，没来由惹得江澄心烦意乱。江澄优等生作派，又是担保又是劝解，耗尽这辈子不常有的好脾气，把魏无羡捞上岸。从办公室里出来过楼梯拐角，魏无羡几乎软在江澄肩上，江澄冲他吼：这时候英雄劲儿呢？逞的什么威风？你说啊！魏无羡眼眶要红，嘴还硬：温家的大公子哥儿，我见一个打一个！江澄知道是为着绵绵背后那些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，他叹气，本来我是想私底下找学生处老师的，哪知道半路里冒出来一个你。魏无羡眼睛一亮，贴在他耳边唤，澄哥，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！江澄白眼翻得都快断气，只把他胳膊吊到肩上拉拉紧，半背半拽地拖着他走回去。

他的确是在生气。他并不气魏无羡幼稚而不懂得明哲保身的冲动，他只是愤怒魏无羡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把他推离魏无羡的侠客世界——我同你打这一架啊！我同你受训！我同你遍体鳞伤！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恐慌，魏无羡缄口不言是在“为他好”，可他不要！

江澄记恨魏无羡总是留给他不该有的好心，显得他像是欠了什么似的空空落落。于是魏无羡去世后他在葬礼上用最大音量放space oddity，这会子宾客们统统饭也吃不成，闲言碎语矮下去，瞪着眼睛搞不明白江澄发什么疯。江厌离小跑上来调歌，被江澄拦着：姐，是他要的。江澄嘴里叼着烟，高中时跟魏无羡学会的，他并不喜欢，呛得厉害，才好掩饰住眼角几滴情绪上涌的泪。

他在最后的致辞环节高声朗诵李白的《侠客行》，台下东倒西歪，不知所云。他想，魏无羡，丢脸丢大发了吧，我就给你中二时代作个结。滚滚红尘迎头向他砸来，不留神就吃了满嘴的尘霾与废气。——侠客死了，但他毕竟是江澄。

江澄在办公桌前，无意识转动半干的水笔，他想到环保组织、年迈得早就被淘汰的耳机、八九岁时硬着头皮强背的诗，他听见遥远的地方有少年清澈而透明的嗓音在念：

赵客缦胡缨，吴钩霜雪明。

银鞍照白马，飒沓如流星。

十步杀一人，千里不留行。

事了拂衣去，深藏身与名。

......

是你，魏婴，是你吗？

Fi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