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nastasia

The fire in my heart it will never die

【羡澄】Litost(1)

无预警就是最大的预警




江澄右臂中了一枪,已简单处理过;血仍然从他撕烂后扎紧的布条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。这时候江澄像一个切断电源后的涡轮,还没有彻底地停止运行。工厂已被完全地封锁,他背靠一柄巨大的机械抓手的残骸坐下,而他们的嗅觉很敏锐,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发现他。江澄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。四下阒寂无声,一阵腥甜的睡意几乎淹没他,江澄勉强睁大眼睛,光滑如镜面的金属表面的反光可以扩展他的视野范围——也有同样的机率暴露他的坐标。江澄看见一个人,瘫坐在角落,右臂鲜血淋漓,伴随着那股令人昏昏沉沉的睡意,他陡然意识到他正在看着他自己。


除了疼痛撕扯着他,借助镜面,江澄可以清晰地审视他自己的处境,就如同已经挣脱了肉体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切。这个废弃的生产车间似乎已被所有生物遗忘,江澄逐渐确认横亘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机械前臂,其上有一盏小小的照明灯,白光忽明忽暗,遵循着某种秘密的呼吸节律,江澄屏息良久,脚步声和手电筒光并没有如期而至。他们或许已经忘记了我,江澄侥幸地想,忘记我,遗弃我吧。过了一刻钟,大约是一刻钟,江澄在这明暗交织的封闭场景里难以估算时间,他又隐隐地期待起被发现、被处决、被抛尸荒野,总之不会是在这个了无生气的车间失血而死。


他知道被他们捕获是什么结果。魏婴告诉他清理现场时发现过半截大腿,那时魏婴伸手抱住了他的肩,江澄,我宁可死也不要被他们发现。江澄犹豫地回抱住了他,我不会让你死的。魏婴笑了,魏婴笑了吗?江澄,我不会让你死的,他说。但是,这句话,这句话究竟是谁说的......江澄在逃亡途中,一条传送带的阴影里目睹了一个长发飘飘的红衣女人向他奔逃而来,在半途中他们的胳膊拦住了她,江澄差点和女人同时放声尖叫。那女人徒劳地向他的方向伸出手来,那条雪白的臂膀哀怨地向他伸了过来,应声落地,随即飘扬的长发被一分为二——那女人亦被一分为二。被劈开的疼痛蔓延给江澄,江澄的心脏在麻木与剧痛间一剖为二,直到他们餍足的笑脸呆滞地转向他的方向,江澄才本能地开始狂奔。江澄,我宁可死......魏伸手抱住他的肩......江澄......场景一再跳跃,画中人的语句不复连贯,断续的杂音里,被拥抱的触感却是那么真实那么笃定。窗棂外有风,风铃叮叮当当地唱起江澄不懂得的歌谣,江澄,我宁可死也不要......被放慢,被拉长,进度条一再地被拖回原点,魏婴伸出手,江澄张开双臂,拥抱住血腥气四溢的空气。

魏婴,你在哪里?

 




文件IV1105376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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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这是一段视频文件,画面上只有一个年轻男子,约二十岁,半卧在一张床上眺望窗外。窗外悬着的风铃在风中摇晃,时隐时现。男子将头转向镜头。)

“我不认为我有必要继续接受这种毫无意义的治疗,我很清醒,如你所见,也没有疯。我和你看到的世界、我和你看待世界的方式并无二致。”

(男子微微地皱眉,流露出礼貌而冷淡的厌恶感。此时画面外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,依稀可以听见“风铃”等含糊不清的字眼。男子骤然盛怒,提高音量。)
“风铃?你大可以扔掉!连我一起扔掉又怎样......好,就算是我要求的,也只不过是我还没完全恢复意识时的无聊愿望罢了,与你何干?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?哦,如果你是想听到这个的话,‘请问’我可以离开了吗?”

(画面终止。短暂的黑屏过后,切换到新的画面,这间屋子的窗已被锁上,年轻男子仍然半卧在床,他的左手被铐在床头。光线昏暗,视野也很模糊。)

“魏婴,你在哪里......”

(男子的脸转向镜头,我们可以从他阴郁的神色中辨认出他的身份,他变得更加瘦削也更加锋利了。画面终止。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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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澄被引领到一间空阔的会议室坐下。墙壁被刷得雪白发亮,反射刺眼的白光。与此相对的,深黑色的会议桌尽头坐着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,看不出具体的年纪。江澄的世界暂时只剩下黑白两色,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血色的手,手背上有暗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。他确认自己的色觉没有丢失,是周遭的一切太过古怪。

“谈谈魏婴吧。”江澄坐下后,会议桌尽头的男人率先开口。

“你是谁?”

男人意识到江澄的戒备,温和地笑笑:“我是Y区的主管。”

“这是哪里?”

男人状似惊讶地一挑眉,江澄想不起他这一幅与年龄、气质不相符的做作神气曾在哪一张脸上时常出现:“你不知道这是哪里?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

“有人......”江澄指向门外,门不知何时已经落了锁,“什么意思?”他眉宇间浮现出怒色。

“噢,如果你想说这里,这是唯一一个安全而安静的谈话场所,我是指,在我的辖区。”

江澄猛然意识到这亮白反光的墙面、寂静无人的空阔所带来的熟悉感是怎么一回事了。他没有离开,正是这里,只有这里。

“这么说......我还在工厂。”

“正是如此。”

江澄皱起眉头,望向右臂,痛感自他有意识起就未存在过,他的衣服干净而完整,还是他和魏婴潜入工厂时的那套蓝色工作服。

“我的伤......?”他发问。

男人略显困惑地打量着他:“您晕倒在车间的时候,似乎并未受伤。早班的工人将你送到医务室,我让他们待你醒来后带你来见我。”

“我是说,我右臂的......伤。”江澄把“枪”字含混吞下。

“恕未发现。”

江澄捏了捏右臂,肌肉紧绷又松开,未见异常,是枪伤也绝无可能这么快就恢复了。“那么,我在你的车间昏倒了,一个人吗?”
“事实如此。”
“有监控吗?”

男人笑了:“嫌犯向我要监控的,倒是头一次见。不过,至少昏迷前你够聪明,避开了他们。实在是......聪明得不合常理。若非如此,我早应将你交予警署处理。”

“为什么不呢?”

“谈谈魏婴吧。”
“我不认识。”江澄谨慎地回答。

“或许真的不认识他也未可知......”男人眯起眼睛,十指交扣,身子微微前倾,“那么,为何你一直呼唤‘魏婴’这个名字?我所好奇的只是这个。”

江澄叹了一口气:“你不觉得很古怪么?我受了伤,是的,我受了枪伤,被追捕,醒来后你却告诉我只是晕倒了,毫发无损,又无端对我百般刁难。”

“我的奇怪之感,恐怕比你更甚。”男人看了一眼腕表,“巡查组快要来了,我们得空再探讨这个问题,想必你也累了。”

他这样说着,江澄果真感到倦意袭上四肢百骸,他跟着男人起身,房门打开,男人又递给了他一把金属钥匙。

“员工宿舍,你认识吧。”

“......”

“Y栋1105室,我的房间,中午我会来。路上有人问起,说你病假。”

“你让我进你的房间?”

“的确,不管你多么可疑。”男人转过身,凝视着江澄,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,“穿着专属的工服,甚至有标牌在身——然而标牌上的编号,查无此人。晕倒在我的车间,却觉得自己受了枪伤,此外半点不肯透露,怎么看都是撒谎。但我希望你能在房间里休息一阵子,清醒一下。”

“你为什么相信我?我可能会逃离此地,消失无踪。”江澄讥刺道。

“是啊,为什么呢。”


江澄倏然睁大双眼,男人胸前的铭牌泛着银光:

Y区主管 魏婴


“所以,你一定会去,我也一定不想让你先被工厂带走。”男人像是诡计得逞似地咧开了嘴角,旋即又恢复了冷静的面容。

江澄抬眼对上男人的视线,他不敢相信他从这个男人的面部竟然能大致勾勒出魏婴的轮廓,只是同名也就罢了,为何令他产生如此怪异的熟悉感?一个年长的魏,稳重、疏离、戒备、准备拷问他,光是“年长的”这个形容词就够令他讶异了,他好像被永久地弃置在那个废弃的车间了,而车间外的时间流速并没有为此减缓,现下他又从那血淋淋的扭曲空间里一脚踏入此,与这个陌生的魏婴重逢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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